【星汉灿烂·月升沧海续】十九 “贼”不走空

越皇后扶着夫君坐在铺着绸垫的胡凳上,纤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手背,“少商不是说了,不定亲,直接成婚,如今这两个心都在一处,礼单都送到程家,过两日把少商接来宫里,差了宫里的女侍好好教一番,保准给子晟送去个满意的新妇。”


霍不疑却微皱了眉头,沉了声音道,“子晟求娶她,只因她是程少商,皇后娘娘不需特意调教,她做自己就好,若因此被那些所谓的规矩捆缚桎梏,束手束脚,那便不是她本来的性子,子晟所愿,唯那个天性率真不囿于世俗的清灵女子。”


“瞧瞧,这就护上了,那以后她身为侯夫人,还能什么都不顾?也不替你梳理家中事务?”


太子从前便觉得程少商连贤惠的半个字都不沾边,泼辣厉害,到处惹事,实在配不上子晟。


但情感的事,头脑一热就扎进去,他是想不到子晟这样持重沉稳的人会栽在那小女娘手里,还栽的心甘情愿。


皇帝与越皇后皆是两脸希冀,想听听养子如何说。


“她愿意做便做,不愿意做自有管事,一个不够就两个,两个不够便四个,至于都城官员间的应付,我惯来就不喜,少商若是喜欢我可陪她,想闲散我们便在家中侍弄花草,岂不更好,”霍不疑说的云淡风轻,薄唇抿出一道弧度,似只提到少商两个字都会心情畅快,更不要说与她同生活在一处,那简直是他在复仇后最大的渴求。


太子眼一翻,干脆不去看他,捏了块糕点塞口中,“真是……疯了!”


“你顾好自己,还去管旁人,子晟的日子想过成什么样,他自有定夺,何来你要操心费事,”越皇后又捏了块塞太子嘴里,噎的他说不出话,只顾着喝水。


皇帝抚着胡须很是赞同,“你这竖子,倒是会替她托词,但也不能由着她胡闹,霍侯夫人的名头必定是要担一方安定,即便她不愿掺和那些琐事,在外也得学着应付应付,哪能出了程家门到了皇家就不闻窗外事。”


霍不疑忙道,“陛下所言极是。”


张良计和过墙梯而已,少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,如今被他活学活用,用在了皇帝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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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甜一觉,再醒来时,天已经透黑,院子里廊下悬了一溜边的灯笼,少商揉了揉眼,从榻上爬起来,外间的婢子听到动静,忙知会了阿苎,半晌,屋里鱼贯涌入十余名手捧着木托盘的婢子。


少商怔愣住,她努力睁大眼,疑惑的望着阿苎,“傅母,为何取来这样多珠钗挂饰”玛瑙玉坠子、东海珠腰链、绞金丝釵、两指宽锦绣绸带更有件新做的大红曲裾裙,红彤彤的,像是婚服一般。


“女公子快试一试,看合不合身,若需裁改还要尽早拿去,”阿苎笑着来拉她的手,随即将那件曲裾在她身前比试,“酉时宫里来了旨意,宣女公子后日去宫里觐见,这件衣裙是早前女君差人做的,就等着你回来,不过女君忙于公事,还未来得及,这旨意来的仓促,我便先取来给女公子试试。”


她被动的起身,被动的脱了素色襜褕,换上这件喜庆的衣裙,又被按着坐在铜镜前,梳妆打扮涂脂抹粉的,还插上那金丝釵,腰间系上绸带腰链,脖子上挂着玉坠子,走起路来叮叮咚咚。


以前萋萋阿姊就喜欢将珠宝玉石统统挂在身上,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合适的。


少商为难的道,“我以前那件曲裾就很端庄,陛下很喜欢。”


“都穿了好几载,该换了,再说,女公子那件是侍奉宣太后时所穿,早已不妥了,”阿苎轻声道,拿着篦子又重新给她梳了个发髻,比之前的还要复杂,却是更精致许多。


少商觉得头发都勒的稀疏了,连连讨饶,“人有三急,傅母容我先出去一趟。”说完直站起身,笑着小跑出去,身后的阿苎急急叮嘱她端庄稳重些。


廊下的灯笼摇曳,好几盏灯笼穗子是她编织,少商闲适垂首去看烛光在地上投掷的剪影,踮脚去踩影子,玩到兴起听着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,正朝这边走来。

少商担心是阿苎,忙转首想找个地方藏身,一眼就瞥到小跑过来的符登,忙问,“你身后有鬼撵着?”


“比鬼还可怕,”符登心有余悸,拍了拍心口,看着女公子惊讶的表情,才觉失言,讪讪道,“呃……方才,霍大人让我将这个交给你。”


符登从袖筒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纸笺递到她手里。


“霍不疑来了?那怎不进门?”少商踮脚朝外看。

符登支吾着道,“女君说,女公子还在睡着,等休息好再谈其他事。”


她哦了声,打开纸张,映入眼中是迥劲沧厚的几个大字——你出来,或我翻墙。


少商猛地将纸揉成团,揣进袖口里,清清嗓子道,“你去忙,我还有事。”说着微微笑着转身朝月洞门跑。


阿母不过是借由她睡觉打发了霍不疑离开,程家家规森严,晚上还有宵禁,这会儿都快亥时了,哪里还能让他进门来,难不成几人坐着大眼瞪小眼。


她穿过青石路,绕过水榭后的假山,快到大门时,看到管事正在安排几个武婢,便原地站了会,偷摸的抱着脑袋从边角溜到门边,趁人不备拉开一丝缝钻了出去,堪堪在门外站稳就被一股大力拖着手臂拽到暗处。


少商张嘴就咬,牙牙带劲,只听一身闷声轻哼,她登时觉得牙根发酸,松了口去看对方,正对上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。


“程娘子还真是热情似火,见面便要动口,”霍不疑揽着她腰肢,稍稍使力,径直把人捞起来,拎着她走到巷子里。


她咂舌,不敢大声说话,“吾乃女君子能动口时绝不动手,反是霍大人,你怎么像做贼,偷偷摸摸的。”


他浓眉一挑,薄唇弯起,笑道,“那我这贼不走空,岂不很有意思。”


少商嗤了一声,使劲蹬腿,结果颓然的发现自己被他单臂钳住,宛若吊起来,再挣扎都没用,便作罢,安安静静的被他挟在胳膊下。


“阿母不让你进门,你就让威胁符登,霍侯真是好心思,你怎么不直接翻墙啊,”少商被颠的肚子难受,她睡了整日,起来还没吃东西,确切的说是饿的难受,遂软绵绵的道,“霍子晟……。”


霍不疑忽的顿住,将她放下,紧张的摸着她的脸,“怎么了,是我弄疼你了?是我不好,只想着赶紧见你一面。”


“不是不是,是这里抗议,”少商指了指腹部。


他脸色登时一变,说不出的诡异,眼神闪了闪,直勾勾的望着她。


“你想什么呢,我是饿的,”少商趁他放手,疾走几步,站在街角的灯柱下,顶头的烛光从上至下的洒在她身上。


那一袭红色的曲裾流光溢彩,腰间脆声悦耳,系带翻飞,身形袅袅多姿,霍不疑才发现她面颊施了薄粉,细眉如远山,红唇愈发的红,反衬的肌肤胜雪。


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由握紧,喉间略干,褐色的眼静静望着她,也不说话,胸膛却微微起伏不定。


少商察觉他在看自己,随手摆弄着玉带,“陛下宣我后日去觐见,你知晓麽?”


他走过去,执了她缠了好几圈玉带的手指,又一点点的扯开,轻声回道,“我知晓,我也会去,不过就是些叮嘱,你听听就好。”


“什么叫听听就好,那是陛下是皇后娘娘,我可不敢像你这样,那我要备上册子,将陛下的话记住,以表示我的诚挚,”她说完,逗得霍不疑笑出声。


“这事儿也就你能做得出来,”霍不疑托着她后腰,依旧朝前走,“寤寐思服的感觉,我从前就知,没想到婚期将至,我却忍不住,想着来见你一面的。”


少商心里喜滋滋,几乎是被他推着走,直看到一辆马车,梁邱起站在车边给马梳鬃毛,闻声转首给她行礼,“少主公,您晚间也还未用膳,要不我驾马去前头酒楼捎些酒菜来。”


“你等了很久?”少商心疼他,嗔怪道,“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东西,阿起,你去……置备点酒菜来,我是不能与你一同用了,阿母要是知晓我溜出来,要罚抄书的。”


霍不疑唇角一抿,垂首看她,只觉灯光与月光交映中的少商,狡黠可爱,他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她的脸,触手温润如上等的丝绸缎子,绵顺光滑,一时就爱不释手,指腹流连在她面颊。


他已二十有七,她也二十冒头,禁不住他这样撩拨,脸颊发热,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反扑,赶紧挣开去手脚并用的爬上车。


有些狼狈!


霍不疑忍着笑,双手托住她的腰,把人送上去,然后撩袍利落跨上车辕,车内的柜格上摆了几碟子精致的点心,少商识得是长秋宫膳房做的,她伸手就要拿,反被霍不疑捉住手,他以帕子给她擦拭手指,壁灯的光线斜斜照在他侧颊,那挺拔的眉峰如山俊秀,鼻骨更是优越,白净的面孔略带疲累,他白日去了宫里,整日都未曾休息罢?眼底才这样重的乌色。


她切切的望着他,直等他轻声说了个“好了”才吃上一口糕点。


“你喜欢长秋宫的糕点,其实这糕点是霍家的厨子做的,那厨子是陛下赏赐的,等过几日,你回到家想吃什么就让他做什么,”霍不疑认真的看着她,女孩吃的急了,嘴角沾了饼渣,他便以指腹蹭掉,顿了顿,却将手指抵在自己唇边,抿住那点渣滓。


少商本就脸红,这下云蒸霞霭,心里扑通扑通乱跳。


约是半刻钟,梁邱起提了食盒来,酒菜皆有,盖子掀开酒香扑鼻,少商馋虫大犯,丢开糕点,期期的望着酒壶。


霍不疑直接拒绝,“你不能喝酒。至少今日不能。”


“我以前最畅快的一次是和萋萋阿姊一起喝酒,虽不至于醉醺醺,却是真正的酒酣正好,我酒量很好,不会轻易醉,子晟……阿狰,我闻一口,绝不喝,”她竖起一根手指,葱白玉缎似的指节泛着莹润的光泽。


他目光锁在那根细细的手指,眼底翻腾如海,气喘急促了下,却不动声色的将酒壶盖子揭开,兀自饮了一口,酒入喉后,大手探到少商脖颈,把人搂到跟前,照着她嫣红的嘴啄了几下。


“何必苛待自己……这样不是更好,”他抵着少商的额,低低笑了笑。


她朦朦中觉得鼻息除了酒香,便是他身上好闻的清冽草木气息,缠缠绕绕的萦绕在她身边,又像要侵入她血肉里,成为永不消散的烙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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